【裁判要點】

因患職業(yè)病被認定為工傷的職工在停工留薪期內死亡的，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在未作出疾病與工傷關聯性確認之前，工亡職工親屬不能直接享受職工工亡待遇。

【關 鍵 詞】：疾病　 工傷　關聯性　工亡待遇

【基本案情】

原告：曾某某、廖某某

被告：開縣社會保險局

第三人：開縣弘通煤業(yè)有限公司

原告訴稱，原告曾某某與廖某華系夫妻關系，原告廖某某與廖某華系父子關系。廖某華系開縣弘通煤業(yè)有限公司職工。1999年至2014年2月期間，廖某華在第三人處從事礦燈充電工作。2014年2月，廖某華感到肺部嚴重不適，便到開縣人民醫(yī)院住院治療。2014年3月10日，廖某華經重慶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診斷為煤工塵肺壹期。此后，開縣勞動和社會保障局認定廖某華所受到的事故傷害為工傷。2014年5月5日，廖某華在開縣人民醫(yī)院治療期間死亡。2014年10月29日，二原告向開縣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2014年12月22日，開縣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仲裁裁決駁回二原告的仲裁請求。二原告不服仲裁裁決，提起民事訴訟，法院駁回了二原告的訴訟請求。后來，原告申請重慶市萬州司法鑒定所對廖某華死亡原因與其患煤工塵肺的關聯性進行鑒定，該鑒定所作出的鑒定結論為：廖某華死亡原因與其患煤工塵肺壹期具有直接因果關系。2015年4月15日，原告向被告提出要求支付廖某華工亡待遇的申請，但被告一直未支付。原告不服，起訴來院，請求法院依法判決被告從工傷保險基金中依法支付二原告因廖某華工亡而取得的喪葬補助金、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共計564612元。

被告辯稱，二原告的親屬廖某華于2014年5月5日因病死亡。2015年7月13日，原告向被告遞交了書面申請及部分資料復印件，要求享受因廖某華死亡產生的喪葬補助金和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待遇共計564 612元。2015年9月5日，被告以書面形式通知原告提供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出具的疾病與工傷關聯鑒定結論書，便于及時審核，原告的委托代理人于2015年9月8日將該通知領取。截止目前為止，原告一直未按通知要求提供相關鑒定結論。根據《重慶市工傷保險實施辦法》第十九條第（四）項和《重慶市工傷職工勞動能力鑒定管理辦法》第四條第（五）項的相關規(guī)定，工傷職工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應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故被告要求原告提供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的鑒定結論并無不當。綜上，請法院依法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

第三人陳述，廖某華在第三人處從事充礦燈工作屬實，但不接觸硫酸。第三人從2011年7月8日開始為廖某華參加了工傷保險，至今仍在為其參保。2014年，經第三人開具介紹信，廖某華被重慶市職業(yè)病預防控制中心診斷為煤工塵肺壹期，此后，第三人為廖某華申請了工傷認定。廖某華死亡后，第三人電話告知廖某華家屬到醫(yī)院開具死亡診斷證明書，之后，第三人從原告處復印了廖某華的死亡醫(yī)學證明書。通過查看開縣人民醫(yī)院出具的死亡醫(yī)學證明書，不能表明廖某華是由于煤工塵肺病導致死亡。因涉及工亡補助金問題，第三人告知原告親屬要做尸檢，但原告方的親屬說所有事情已經辦妥。綜上，請求法院依法作出裁判。

開縣人民法院一審認定：二原告親屬廖某華生前系開縣弘通煤業(yè)有限公司的職工，從事充礦燈工作。從2011年7月12日起，第三人依法為廖某華參加了工傷保險。2014年2月，廖某華身感不適，到開縣人民醫(yī)院進行住院治療。2014年3月10日，廖某華經重慶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診斷為煤工塵肺壹期。2014年4月15日，開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作出《認定工傷決定書》，認定廖某華患煤工塵肺壹期屬工傷。2014年5月5日，廖某華在開縣人民醫(yī)院住院治療期間死亡，重慶市開縣人民醫(yī)院死亡記錄上記載廖某華的死亡原因為間質性肺炎、呼吸衰竭。2014年5月7日，廖某華遺體被火化。在火化前，原告未申請對廖某華遺體進行尸檢。2014年10月29日，原告向開縣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2014年12月22日，開縣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作出開勞人仲字（2014）第290號仲裁裁決，該裁決駁回了原告要求開縣弘通煤業(yè)有限公司支付因廖某華工傷死亡產生的喪葬補助金、一次性工亡補助金、交通費等各項工傷保險待遇的仲裁請求。原告不服仲裁裁決，提起民事訴訟。2015年3月10日，法院作出（2015）開法民初字第00492號民事判決，判決駁回了原告要求開縣弘通煤業(yè)有限公司支付廖某華死亡的喪葬補助金、一次性工亡補助金、交通費等各項工傷待遇的訴訟請求。2015年7月13日，原告向被告提出要求享受因廖某華死亡產生的喪葬補助金和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待遇共計564 612元的申請。2015年9月5日，被告通知原告提供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出具的《疾病與工傷關聯鑒定結論書》，該通知于2015年9月8日送達給原告。2015年9月7日，原告以被告超過法定審查期限未支付其申請的廖某華工亡待遇為由，要求法院判決被告從工傷保險基金中依法支付二原告因廖某華工亡而應獲得的喪葬補助金、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共計564612元（其中喪葬補助金25512元、一次性工亡補助金539100元，交通費3000元）。

二審法院認定，2015年7月13日，上訴人向被上訴人提出要求享受因廖某華死亡產生的喪葬補助金和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待遇共計564612元的申請，并提供了相關證明材料。其中廖某華死亡醫(yī)學證明書載明其死亡原因為間質性肺炎、矽肺壹期、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I型呼吸衰竭。萬州司法鑒定所司法鑒定意見書載明廖某華死亡與煤工塵肺應屬直接因果關系。法院查明的其他事實與原審無異。

【裁判結果】

開縣人民法院于2015年11月30日作出(2015)開法行初字第00108號行政判決，駁回原告曾某某、廖某某的訴訟請求。曾某某、廖某某不服，提起上訴，重慶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于2016年4月15日作出（2016）渝02行終44號行政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裁判理由】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勞動能力鑒定是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依據申請，組織醫(yī)療衛(wèi)生專家，依據國家工傷職工傷殘鑒定標準，對工傷職工勞動功能障礙程度和生活自理障礙程度的技術等級鑒定。基于勞動能力鑒定主體、依據、程序的特殊性和工傷保險待遇的國家保障性，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的勞動能力鑒定結論是工傷職工享受相關工傷保險待遇的依據。《工傷保險條例》第三十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傷殘職工在停工留薪期內因工傷導致死亡的，其近親屬可從工傷保險基金領取相關喪葬補助金、供養(yǎng)親屬撫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補助金。《重慶市工傷職工勞動能力鑒定管理辦法》第四條規(guī)定，工傷職工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屬于勞動能力鑒定的內容。本案上訴人申請支付工傷保險待遇時，提供的死亡證明書雖表明廖某的死亡與工傷有關，但并未明確其死亡完全是因工傷導致。上訴人雖提供了萬州司法鑒定所出具的司法鑒定意見，但鑒于工傷職工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屬于勞動能力鑒定的內容，該司法鑒定意見不能作為領取工傷保險待遇的依據。在此情況下，被上訴人要求上訴人繼續(xù)提供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出具的《疾病與工傷關聯鑒定結論書》，符合法律規(guī)定。在上訴人未向被上訴人提供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出具的廖某死亡系工傷所致的鑒定結論，即疾病與工傷關聯性確認結論的情況下，上訴人要求被上訴人支付因廖某華工亡而獲得的喪葬補助金、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共計564612元的請求缺乏依據。因廖某華死亡原因具有多樣性且死亡證明書與住院病歷記錄不一致，其死亡與工傷關聯性需通過勞動能力鑒定程序予以確認，原審認可廖某華住院病例中記載的死亡原因不當，并且，本案中，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應是指廖某華疾病與工亡的關聯性確認，原審認為應當在廖某華所患間質性肺炎與煤工塵肺病之間進行關聯性確認亦存在不當，對此，法院予以糾正。綜上，上訴人要求被上訴人支付喪葬補助金、一次性工亡補助金等工傷保險待遇的理由不能成立，上訴請求法院不予支持。原審判決認定事實基本清楚，判決結果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八十九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guī)定，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評析】

一、疾病與工傷的關聯性確認主體分析

本案受理前，原告已經在萬州司法鑒定所作出了司法鑒定，其鑒定結論為：廖某華的死亡與煤工塵肺應屬直接因果關系。對于原告提交的萬州司法所作出的司法鑒定結論是否采信，決定著廖某華的近親屬能否享受廖某華因工死亡的工亡待遇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三十三條規(guī)定，經法庭審查屬實的鑒定意見，可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鑒于原告提交的司法鑒定意見采信與否對本案的審理結果影響重大，而審判人員又不是法醫(yī)學專業(yè)人員，故不能從專業(yè)上判斷司法鑒定意見的正確與否，因此，對萬州司法所作出的鑒定結論，承辦人對廖某華的死亡與工傷的關聯性問題專門咨詢了開縣民醫(yī)院呼吸科專業(yè)醫(yī)生。專業(yè)醫(yī)生指出，煤工塵肺壹期是輕微病，基本上不用藥，也不會導致死亡。從病歷上看，原告的真正死因應是間質性肺炎引起的頑固性呼吸衰竭。廖某華死亡記錄上記載的死亡原因間質性肺炎，它是一類復雜疾病群體的總稱，其引發(fā)原因很多，粉塵暴露只是可能的病因之一，藥物、自身免疫力等均可能引發(fā)間質性肺炎，間質性肺炎與塵肺之間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系。因此，何種司法鑒定機構具有確認疾病與工傷的關聯性的資質，是本案必須要確認的問題。

根據《工傷保險條例》第三十九條的規(guī)定，職工因工死亡有三種情形：第一種，發(fā)生事故當場死亡；第二種，在停工留薪期內因工傷死亡的；第三種，一至四級傷殘職工在停工留薪期滿后死亡的。對于第一種和第三種情形，工亡職工親屬依據法律規(guī)定直接要求享受相關工亡待遇理所當然。然而，根據條文的理解，第二種情形下死亡的職工，是指死亡職工生前是已經因患職業(yè)病或者遭受事故傷害而被認定為工傷但未評定傷殘，在停工留薪期內，在確認死亡是因工傷引起，即死亡與工傷的關聯性經確認后，死亡職工近親屬可以依法享受職工因工死亡的相關待遇。

對于上述第二種享受工亡待遇的情形，其中涉及死亡與工傷的關聯性確認環(huán)節(jié)，且這個環(huán)節(jié)是職工近親屬依法享受工亡待遇的前置條件。然而，《工傷保險條例》中未規(guī)定由哪一個機構來確認死亡與工傷關聯性，僅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國家衛(wèi)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于2014年聯合頒布的《工傷職工勞動能力鑒定管理辦法》第四條第（五）項規(guī)定，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履行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規(guī)定的其他職責。雖然前述規(guī)定并不明確，但卻使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的職責不僅限于《工傷保險條例》規(guī)定的范圍。《重慶市工傷保險實施辦法》第十九條進一步明確了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的職責，其中第（四）項規(guī)定，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承擔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根據前述規(guī)定，在重慶市轄區(qū)內，政府規(guī)章已經把疾病與工傷關聯性的確認權利賦予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從而使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成為法定的疾病與工傷關聯性的確認機構。

二、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為疾病與工傷的關聯性確認機構的裁判理由

《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三十六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行政案件，參照規(guī)章。那么，規(guī)章將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權賦予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是否與上位法沖突，是否限制了死亡職工近親屬的選擇權呢？對此認為，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承擔疾病與死亡關聯性的職責，不僅與上位法不沖突，而且會更好的保護工傷保險基金的安全，減輕死亡職工近親屬的經濟負擔。理由如下：

第一、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有足夠的能力組織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根據《工傷保險條例》第二十四條規(guī)定，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設在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以及設區(qū)的市，其設立的層級高，可較好的避免外在因素的干擾；同時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建立了醫(yī)療專家?guī)欤�且這些專家?guī)烊藛T均具備了醫(yī)療衛(wèi)生高級專業(yè)技術職務任職資格，掌握勞動能力鑒定的相關知識，具有良好的職業(yè)品德，這為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的疾病與工傷關聯性確認提供了專業(yè)技術保障。

第二、工亡待遇由工傷保險基金保障，具有強制性、非營利性、保障性、互助互濟性，而工亡待遇的核定與支付本身就是一種依申請的行政給付行為。從社會公平來看，統一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進行疾病與工傷關聯的確認，有利于統一程序、統一標準，避免多頭鑒定帶來的鑒定標準混亂，鑒定人員技術水平參差不齊、鑒定結論可信度低等問題，保障工傷保險基金安全。

第三、 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確認，不增加職工家屬的負擔，也不損害職工或職工親屬的實體權利。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第三十八條第（九）項規(guī)定，勞動能力鑒定費，按照規(guī)定從工傷保險基金中支付。因此，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進行疾病與工傷關聯確認，其費用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這可以減輕職工家屬的經濟負擔，降低職工或職工家屬的維權成本，也有利于符合條件的職工或職工近親屬盡快的獲得工傷保險待遇。

三、本案的現實意義

本案為停工留薪期內因工傷死亡的職工的近親屬申請工亡待遇提供了法定的路徑選擇，即認定工傷后，在停工留薪期內死亡，一定向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申請疾病與工傷的關聯確認，一旦確認存在關聯性，疾病直接納入工亡處理，這樣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大限度地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減少訴累。

（來源：中國法院網重慶法院）